逐漸拭去的青春



事情過了一天,內心的惆悵依舊滿溢,像是一下子失血的太多的補償行為。

回到那條街上,前往赴約的那家咖啡店,紫色的店招,像個妖豔的女人,不由讓我想起電視上那些扭腰舞臀、細腿長靴的韓國女子團體,又不禁想起最近在這一帶像病毒擴張的廉價韓系服飾店。

距離約會的時間只剩下一分鐘,本應該快速走進那家咖啡店,準時體貼赴約的,身體卻停在距離咖啡店前十步的地方,眼睛直直越過那個刺眼的紫,望向前方不遠處的橘色招牌,那是一個曾經代表許多人青春歲月的精神象徵,上面寫著的「mo!relax」早已斑駁,以前感覺酷,象徵著文青的頹廢生活感,現在看來卻是一種動不了的老態。「暗淡了,一點也不再溫暖的發光了」內心不住的咕噥著,但也默認了熄燈號的事實,遂即轉身進咖啡店,頭又不自覺再次望向遠方,深怕錯過橘色招牌在那短短又亮起生機……

走進咖啡店,白色的牆築起一個毫無情緒的空間,圍繞桌椅的是大大小小的當代設計藝品,形塑一種布爾喬亞的閑情逸致。店裡面的客人風格多樣:有以此為辦公室的設計人、音樂人,有穿著套裝看起來疲憊的上班族,也有打扮隆重到此聚餐的中年女人,還有大批從最近結束營業的咖啡店流蕩過來的文青。要分辨那些別店裡來的老顧客,一點都不難,從朦朧的眼神、猶疑緩慢的步伐,便可知曉,準像是被遺棄的情人,失魂落魄到連點餐應對都顯得有點笨拙。

我尋個位置坐下,等待於店門口講電話的友人歸來,由於等待的時間有點久,我便起身走向書架,身子倚靠書架翻書,不久便聽到有人喚我名字的聲音,小小聲的,我轉過身,看到是以前常在咖啡店遇到的朋友,雖然不是很熟,但寒暄的過程,不約而同的聊起這一帶咖啡館近況。

「聽說是租金漲的不像話,許多老咖啡店、餐館都退出了這一帶了,原本很有人文氣息的地方,都被炒做成商圈了……」
「溫州街一帶的店,好像也有一些官司問題,鄰居嫌吵,想要咖啡館離開……」

我們不免哀嘆起商業機制操控的年代,藝文似乎變成一種鎖在保險櫃珠寶,僅能轉讓,若在生活裡存在著確會感到困擾。

吃飯時,也跟友人聊起這樣的議題,來自異國的他,伸長脖子聽我敘述,然後臉有點苦的回應:「怎麼可以,學校附近沒有咖啡店,這樣我以後要去哪裡寫論文……」當初台師大建校,學生需求,促使這一帶咖啡店、書店紛紛開業,藝文氣息鼎盛,這一帶是學生、文藝青年休憩、交誼娛樂的去處。回憶起,這裡曾是我許多青春時期揮霍時光的重要據點,假日到泰順街,逛逛舊香居的裡的二手新鮮貨、到鹹花生吃小草地brunch;上班的日子,每天傍晚趕下班,為了只是要佔據多鬆的唯一可以抽煙的戶外座位,聽著聲音有點大的音樂,喝著甜香柚茶,跟朋友一起閒聊、創作到深夜,那時為了省錢,常常是一壺茶回沖到淡然無味,然後開始喝免費開水,晚餐時間跟店員告假暫離,到附近夜市或便利商店晚餐後回,或者選擇店裡面便宜又美味的三明治果腹。那段時間,就像是夢遊一般,我們遊蕩在多鬆 、路貓、the wall、地社、漂流木,沒錢的時候就出沒在師大公園,一群人就著圓桌喝著便宜的便利商店啤酒,大談理想,雨天的時候,毫無秩序的躺在深夜大馬路上,感受城市的恬靜,也曾在這裡度過有掃街媽媽相伴的清晨,記得那時候的天很透很藍,深深的吞噬、反芻這樣的空氣,還可以提振整夜沒睡的腸胃,到卡夫卡樓下的早餐店嗑上兩份早餐,再繼續到友人家閒聊……那段時間日子過得很自在,認識很多人,遇到很多好玩、流淚的事情,如果要詮釋我的青春,那裡就是所謂的經典。

可惜在商業的社會裡,歲月流逝總是不斷的被提醒,記憶總是被死命的埋葬,然後在以經典般的符碼出土,消費給感嘆生錯時空的民眾。今年元旦去了the wall,那裡充滿風格、可隨性起舞、發瘋喝大麻酒的熟識面孔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,是稚嫩尷尬的高中生與操著英文的寒假歸國子女充斥,表演排場似乎變大了,但少了一種勇於革命的粗糙感,廁所也如夜店般的亮麗輝煌…..我遊蕩在其中,屬於我的年代的殘影,似乎只變成薄如膜又模糊我去向的眼翳,我不忍,待了半小時就如逃難似的匆匆離去。

青春的記憶,被房地產、唯利經營者狠心的拭去,記憶消除的過程,快速地讓我感覺不到痕跡,好似全身麻醉,睡了一場好覺,甦醒後發現背部被挖掉一顆內臟,那像的驚悚,連好好道別的機會都被剝奪。多鬆的結束,更多家咖啡店、音樂場地的轉型,我的青春印記將一點一點的被擦去,如果我沒有繼續往前走,轉頭的瞬間,我該如何證明我存在過?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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